导语：“夜上海”、“夜来香”等老歌从旋转的黑胶唱片中舒缓播放，摩登女郎身着旗袍，操着吴侬软语，兰指微翘，涂抹最新的法国香粉，霓虹灯大街诉说着三十年代的风情……这里，不是民国电影的拍摄基地，也不是蜡像馆，这里可移动的物件大都是真正的民国旧物，这便是南京博物院的民国馆。置身于此，你会误以为穿越到了民国，被别具匠心的细节和轻松氛围所感动。正如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所言：“南京博物院不仅要做文化艺术的殿堂，还要做市民休闲的场所。”
龚良1962年出生于江苏太仓，在南京大学历史学系考古专业读书期间，他就对南京博物院这座宏伟的文化殿堂心向往之，在此后多年的文博工作生涯中，常受博物院前辈学人的指导，因此，龚良对南博有着深厚的情感。
龚良职业生涯的最初十余年任教于南京大学考古学专业，但他并不只是在象牙塔内做书斋式的学问，他的关注点很广泛，包括城市特色、地域文化、古建筑保护以及文物保护单位的综合保护利用等领域，他认为文物归根结底是“人类文明”的体现，无论他后来在江苏省文物总店总经理、江苏省文物局局长、文化厅副厅长等要职上，在对待遗产保护和博物馆建设时，总是强调“要在文物保护中惠及民生”。
2005末年，龚良接任南京博物院院长，至今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了。作为一个文博科班出身，又扎根社会服务的掌门人，龚良不仅仅想延续南博的学术地位，他始终心系民众，致力于把博物馆的社会服务功能发挥到最大，龚良曾概括说，博物馆要“有人来”、“愿意留”、“高兴买”和“满意走”。
在这样的思路之下，龚良对南博的发展定位为“全国综合性最强的博物馆”。他说：“博物馆的个性与特色必须建立在公众群体需求的基础上， 因为公众参观博物馆， 一是想要了解一个地区或城市的历史和过去;二是想得到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三是希望在浓郁的文化氛围里得到休憩。南京博物院区别于两岸故宫和其他省级博物馆的特点是综合性最强，所谓综合性最强，即拥有最佳的‘分众教育效应’，让不同层次的观众流连其中，一改‘看热闹’的观展方式，变为‘品位文化，体验文明’。”
一院六馆：打造一座老博物院的新格局
“如何让这座历经风雨、饱经沧桑的文化圣殿继续传承，同时又能焕发新的活力呢?真正惠及群众呢?”龚良始终思考着南博的变革升级之路。
南京博物院大殿
大殿内景
南京博物院的前身是蔡元培先生倡建的国立中央博物院，1933年，中央博物院筹备处落成，蔡元培亲自兼任第一届理事会理事长，在南京中山门半山园征地12.9公顷，原拟建“人文”、“工艺”、“自然”三大馆，后因抗战爆发，仅建“人文馆”，即今天的南京博物院大殿和历史馆。到了2005年，南京博物院在历代学人的带领下，已建有历史馆和艺术馆。历史馆主要收藏和陈列的是江苏五千年历史文明的遗产，艺术馆则展示历代青铜、瓷器、玉器、古代书画、织绣、陶艺、漆艺、民俗及名人书画，并设有江苏籍艺术名家的专馆，例如傅抱石、陈之佛、苏天赐等。
龚良上任伊始，南京博物院有各类藏品42万件，其中包含一大批故宫南迁文物。龚良向雅昌艺术网谈道：“在42万件藏品中，以清宫瓷器最多，以西南地区民族文物最具特色，以殷墟考古出土实物科学价值最高，以江苏的考古出土文物最珍贵。众多艺术珍品中，以明清金陵八家、吴门画派、扬州八怪以及现代著名画家傅抱石和陈之佛的作品为大宗。南京博物院的藏品结构中既有宫廷的、又有民间的，既有高古的、又有近现代的，品类繁多、覆盖面广，同级博物馆大多没有如此庞杂的藏品结构。”
文博专业出身的龚良意识到，对庞杂的藏品体系进行细致的分类梳理非常重要，尤其是故宫南迁文物，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应该突显其重要性，建立一个临展馆，分批次展示。于是特展馆的建设加入了南京博物院二期扩建工程的议程。“这样就形成了历史馆、艺术馆、特展馆三个大馆。”
历史馆内景
历史馆所展文物
艺术馆外景
艺术馆傅抱石厅
艺术馆陈之佛厅
艺术馆历代书画厅
特展馆
文化惠民始终是龚良的心愿，他说“最好的博物馆既是文化、历史、艺术的殿堂，又是大众非常喜欢来的文化场所和休闲场所，观众没有压力，只是想来这里，感到愉悦，这是最重要的。历史、艺术、特展三个展馆构成了历史文化艺术的殿堂，但还缺乏公众所喜爱的文化休闲场所，于是，‘再建三个小馆’的想法萌生了。”
“再建三个怎样的小馆?如何发挥它们的功能?”龚良对博物馆的公共责任以及南博的定位有深刻认识，他说：“2007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对博物馆的定义做出重调整，从‘博物馆收藏展示的是人类发展的见证物’，改为‘博物馆收藏展示的是人类发展的物质和非物质遗产，物质和非物质遗产保护不可分割，都可以放进博物馆’;2008年，国家提出公共博物馆要免费开放，提供‘文化公平’，考虑到公众的均等性，博物馆的展陈不能只针对学者专家白领，更要照顾到普通群众;博物馆应该反映地域文化，而南京曾是民国的首都，是民国文化的缩影。于是，‘亲民有趣’、‘非遗保护’、‘反映民国特色’这三大诉求成为建立新馆的思路。”龚良与同事们经过商议和反复推敲，最终决定建立数字馆、民国馆、非遗馆三个小馆，以此让公众更直观方便认识文明和传统。
“我认为博物馆要展示人类发展的文明历程，藏品展示不能是简单冰冷的说教。”龚良介绍说，“我们想让历史变得更加形象清晰，于是采用最先进的科技建立数字馆。数字馆把中华传统和江苏地域文化，通过影像、全息投影等方式，分成28个片段表现出来，很受年轻人和小朋友喜欢。”
数字馆入口
数字馆一角
数字馆一角
记者在数字馆内一条走廊上看到，一幅幅中国古代的名画动了起来，例如明代宫廷画师所绘的《南都繁会景物图卷》，一直享有“南京本土的《清明上河图》”之盛誉，反映了明朝旧都南京市井情形，动画配上音乐，画中人物或行或立，使古画栩栩如生。
龚良曾做过十几年的古建筑保护维修项目的规划设计工作，参与过明祖陵遗址保护利用规划、龙王庙行宫保护修复方案等10余项文物保护利用项目的规划设计项目，并拥有国家文物局文物保护勘探设计个人资格，因此他对复原老建筑有经验。龚良利用专业优势，把民国馆的这条街想象并设计成南京民国街道的浓缩版。“每一栋建筑都能在南京找到相对应的影子。整条民国老街上还有民国时期的理发店、中药铺、书店、银楼等，都是上世纪初的装修风格，每间铺子每座建筑不仅能看，还能进入参观。复原的所有细节，都查找并参考了老照片、文献典籍。”
民国馆一角
民国馆一角
“除了建筑，这里所有可移动的东西，都是征集来的民国旧物，桌椅板凳、旧式店招、广告海报、香粉盒子、转盘电话机、生了锈的邮戳章，甚至门口的老爷车。”龚良对雅昌艺术网谈道：“我认为仅仅有复古建筑和民国旧物还不够，要有真实反映民国社会生活的场景，要有人的参与，否则就成了蜡像馆。民国馆要采用实景活态展示的方式，实现‘情境化’、‘动态化’，是一条活生生的民国旧街。”
龚良向社会招募店铺入驻，立即得到很多企业的支持。民国馆的街道两旁开了三十多家实体店，穿着民国服饰的掌柜和伙计热情招呼着客人，观众可以购物、喝咖啡、上邮局、逛书店，甚至在中医诊所看医生。“我们展示的场景是民国社会生活的真实反映，民国的店是什么样，这里就开成什么样。我要求入驻的店铺必须经营与民国相关的东西，所售商品必须是平价，如果不符合‘规定’，就不允许再经营。他们并不是‘店铺’概念，而是展览的一部分，观众参与进去，交谈、小憩、购物等过程都构成了展览本身，让大家亲身感受到，民国时期的中国人就是如此生活的。”
民国馆的介绍原有一万五千字，最后被删减到了一百多字。龚良认为，任何解说都显得苍白乏力，不如让观众融入其中，问他们自己看懂了什么。“让所有的商店加上观众，构成‘民国社会生活’这样一个展览。”
对非遗馆的展陈，龚良则有严格的概念把控：“国内大部分的非遗馆其实是‘民俗馆’，展示的是实物。”龚良强调：“紫砂制作技艺是非遗，但光紫砂壶不是非遗;南京盐水鸭制作技艺的过程是非遗，而鸭子本身不是;昆曲的非遗性不是体现在剧本、服装、道具上，而是在舞台上表演的过程。因此，南博非遗馆展示的空间、过程和人，希望真正地体现非遗特性，而不是罗列非遗项目作品或工具的民俗馆。”
南京博物院的非遗馆是国内博物馆中最早一批落地的，龚良要求非遗馆把“活态非遗”展示落到实处，例如非遗馆的老茶馆，每天上演一场折子戏，开馆两年来已上演各色剧种七百余场。龚良还要求每个落座的观众一定要花十元买壶茶。“我并非为了赚观众十元钱，如果观众听戏都不喝茶，就不是老茶馆了。对于路过的人，唱戏的演员和喝茶者、表演和观看的过程是一个场景，构成了展览，这是最重要的意义。”
老茶馆
非遗馆一角
非遗馆一角
此外，龚良还邀请了一批顶尖的民间手艺人现场展现手艺，制作毛笔、泥人、刺绣、留青竹刻等，让非遗变得可观、可触;非遗馆设有民俗艺苑活动，每逢时令节气，通过网络招募体验者，例如中秋佳节招募二三十人，以古法制作月饼，很受孩子们的喜欢。
2013年11月6日南京博物院二期扩建工程完工，一院六馆的格局正式形成。时年，正值南京博物院建院80周年。
龚良说：文物展览中的关系有时候比本体还重要
对于展览的标准，龚良认为：“好的展览是体验式的，以故事打动观者，不追逐新鲜刺激，稀奇古怪。用奇特的稀罕物博人眼球是不高明的策展人。博物馆展览的要义，不是追求最上乘的展品，而是讲究展品之间的相互关系;展览最终的目的不是展示坛坛罐罐，而是展示这个区域过去人们的生活。”
“关系有时候比本体还要重要。”龚良做了六年江苏省文物总店总经理，深谙文物组合的价值，他比喻说：“假如有一件文物价值一万元，再找一件一模一样的，那是两件一样的文物，价值两万元，但如果找到另一件能和它匹配成一对的文物，例如具有图案的对称、互补等，两件便价值四万，其中两万是文物自身的价值，另外两万是文物之间的关系价值。如同集邮，集成整套邮票，价值便高昂起来。策展人的作用是把这种关系找出来，并告诉给公众。”
最能反映这种“关系”理念的是大展在南博于2015年12月展出的《和•合——中国传统文化和人文精神系列展》，共展出文物250余件。以第二部分为‘阴阳和合’为例，最能体现了文物相互之间的和谐融洽关系。通过中国古代传统的辩证法，讲述阴阳调和、琴瑟和鸣、鸳鸯戏水等相合相成理念。在展品的甄选上就要遵循这种相互辩证的关系，龙凤、男女、榫卯、凹凸、阴阳，放在一起展示，只有配合起来才有用，这才是和谐关系。例如牧童和老牛相配对，春风和杨柳相配，洞房要有花烛，从而构成一个个美妙的故事，使组合的文物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七鼎六簋
龚良还谈到：“例如展览中有一套来自河南博物院的‘虢季’七鼎六簋，分为‘虢季’列鼎一组7件，‘虢季’簋一组6件。列鼎形制、纹饰与铭文均相同，大小依次递减。簋形制相同，大小、纹饰与铭文略有差异。虽然列鼎和簋形制均相同，但七鼎六簋所传达出的礼仪制度关系是不能被拆开展示的，它们必须成系列，缺一不可，这也是和谐与秩序的反映。”
让南博每一个空间呼吸起来
龚良告诉雅昌艺术网：“南京博物院前身是国立中央博物院，梁思成先生在确定建筑形式时说：中央博物院的建筑应有‘中国建筑之固有形式’。南京博物院的大殿原来是按清代官式建筑风格设计，后来梁思成先生点评认为，清代建筑不能代表中国建筑之固有形式。当时没有发现佛光寺、南禅寺等唐代建筑，而辽宁锦州义县的奉国寺是当时保存最完好的辽代风格建筑，所以南博的大殿按照辽代建筑来修改，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传统建筑。”
“外部空间也能展示地域文明，外部空间也是一种展览空间。博物馆的展览要从展厅延伸到公共空间，再到室外空间。”
龚良想把室外空间也利用起来办展，他说：“南京博物院的绿化特色也是传统和现代的一种结合。大草坪是现代社会的反映，而树的种植是按照古画中的意境进行排布的，很讲究细节。我们规划在大草坪的西南角做拴马桩石刻的展，在库房的边上做成石刻园。”
龚良每天进出博物院，亲身体会从大门到老大殿的距离拉得太长，没有‘呼吸感’，观众走这段路感到乏味。“今年五月，还准备在此做一个叫《呼吸》的现代雕塑展，是隐含了江南传统文化特色的现代雕塑。我希望在公共空间中，能够让人们停顿一下，可以‘呼一口气，吸一口气’，在大草坪的水池和地下天桥处分别设置一个点，安放有趣的雕塑作品，让观众停留30秒，那么这条路会显得很短。”
室外大草坪
南博除了展厅当中26000平方米的展览展示空间外，龚良还要求大部分公共空间都设有挂镜线和灯光。“艺术馆和民国馆之间的长廊、特展馆和历史馆的中庭空间，特展馆的五楼等室内公共空间，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往墙上挂展品，极大延伸展览空间。”现在，艺术馆的外墙和绿化草坪等室外空间也在展览规划之列，龚良准备把“传统的视觉当代化”，例如把传统的山石，变成当代装置艺术，用钢丝挂在外墙上。
在互联网+的时代，龚良敏锐地意识到科技手段将在博物馆的发展中占据越来越重的地位，2014年，他再次受邀参观了大都会博物馆，感受到了大都会对现阶段科技应用的重视程度。“博物馆所要展示的是‘传统’与‘文明’，不要拘泥在文物上。”龚良思考着，是否能把不可移动文物也纳入到南京博物院的展览中来，做网络虚拟展示呢?六朝陵墓石刻、江南水乡古镇、南方私家园林、大运河江苏段应该怎么展示?龚良告诉记者，未来，南博将完成“数字博物馆”向“智慧博物馆”的转型，研发博物馆公众服务智能软件体系技术。除了更加立体鲜活的互动式全息投影，还可以实现3D场景还原、3D漫游、360度实景与移动端相结合，例如我们打开手机，就能游览大运河江苏段、南方私家园林等不可移动文物。
龚良甚至大胆提出，“博物馆为什么不能晚上开呢?夜间观展将会有别具一格的效果，一旦用人编制问题解决，南京博物院能实现夜间开放，将展览和展示有机结合，并添加一些传统文化内容的灯光秀展示，极大地增加与观众互动的能力。”到了那时，《博物馆奇妙夜》将不再是电影里的梦幻了。
结语：
作为南京博物院的掌舵人，龚良朝夕忙碌在南博的建设与发展当中，在他的领导下，南博成为影响力遍及华东乃至全国文博界的重要博物馆。龚良始终坚信，评价一个博物馆好坏的标准是民众的认可度，他也将继续提升南博的综合实力，为社会提供更多的文化服务。
本文摘自《雅昌艺术网》。
江苏聚德拍卖
长按左侧二维码关注
